江苏省第九届报纸副刊好作品文学类二等奖——胡琴

 

    我有一把胡琴,是父亲读高中时在旧货摊上花几十个铜板买的。买来时,胡琴脏兮兮的,蛇皮都发了黑,琴筒还微微有些开裂。使父亲惊喜的是琴杆的顶端赫然烙有“苏省周万春”这几个字。父亲知道,周万春是苏州制琴的名手,细看琴身,果真是用真材实料的老红木工制作的。    

    其实,父亲并不擅长拉琴。那时,苏州老家深巷的一扇黑墙门内住着一个老道士,胡琴拉得很好。夏夜乘凉,老道爱在自家门口的大银杏树下悠悠地拉一曲,常使行人驻足聆听。父亲受了感染,要跟老道学琴,便买了把竹筒胡琴跟着老道学了起来,几个月下来,竟能结结巴巴拉完《梅花三弄》。当父亲用周万春制的这把胡琴拉《梅花三弄》时,着实使他吃了一惊,琴筒的小花窗里竟传出了如此柔和动听的声音,父亲甚至怀疑,这声音不是自己拉出来的。老道也用它拉了一曲,说真是把好胡琴。后来,老道死了,父亲颇感悲伤,无心拉琴。此后沧桑变故,父亲几经磨难,胡琴却保存下来。    五十年代中,我在老家苏州读高中,班上好几个同学喜好吹拉弹唱。一位姓朱的音乐老师起劲地带着大家组织乐队。一支竹笛,两只口琴,加上两把胡琴,能把《歌唱祖国》演奏得有声有色,很有气势。我被感动了,想到挂在墙上的父亲的那把胡琴,很想加入加他们的行列。便把胡琴带到学校,拜胡琴拉得最好的一位姓梁的同学为师。梁真是拉胡琴的好手,一曲《二泉映月》能拉得催人泪下。据说,他父亲是剧团的琴师,有祖传的音乐细胞。他见我有一把挺好的胡琴却不会拉,颇感惋惜,于是很乐意收我为徒。从此,我除了书本,便是胡琴相伴,乐此不疲,简直是着了魔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一年半载下来,我也成了乐队的正式成员。记得第一次参加演出,合奏了《金蛇狂舞》,用的就是父亲这把胡琴,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。  

     六十年代初,我带着这把胡琴从苏州来南京读大学。临行前,母亲还特地用灯芯绒为胡琴缝制了琴套。一个星期六的下午,我带上胡琴来到工人文化宫,在“南艺”音乐系的一位考官面前,拉了一曲刘天化的《良宵》便顺利地参加了当年颇有影响的南京大学生业余艺术团。艺术团无须自备乐器,但排练时我总爱带上自己的胡琴,因为我感到同样的乐曲用这把胡琴拉,仿佛更流畅、舒心,发自肺腑......便有趣的是艺术团的一位琴友,一心想考专业歌舞团,借了我的胡琴去应方试,如果如愿以偿。    离开厌字,离开艺术团。这把胡琴始终陪伴着我。用它,我在乡村学校的茅屋里让孩子们学唱《我是公社小社员》;用它,我在古镇破落的旧戏台上,为“红艺兵”演出《红灯记》伴奏;用它,在我具城宽敞明亮的舞台上演奏自编的歌剧......    七十年代初,我有幸去江苏省美术馆参观一个民族乐器展览。鉴于当于的政治气候,这样的展览并不公开。在二楼展厅的玻璃柜内,一把和我的胡琴相仿的琴映入我的眼帘。细看琴端相仿的琴映入我的眼帘。细看琴端烙印,果然也是“苏省周万春”。参观的人并不多,一位穿一身整洁中山装,须眉皆白的老者站在一旁,他似乎在注意我颇为惊讶的神情,我断定他是柜内乐器的主人。“老同志,这胡琴......”我指着柜内的那把琴。“早罗,它的年纪比你大......”他感叹道,一口地道的吴语。“你就是周万春?”我兴奋不已。他点头默认。于是,我把父亲胡琴的故事告诉他,他便显得激动,连连握着我的手,拍着我的肩膀。他告诉我,解放后他供职于苏州民族乐器厂,早几年退休了,但常要回厂给徒弟们指导制琴技术。文革结束后的一年夏天,我去苏州民族我乐器厂寻访周万春老师傅,车间内一位正在琴筒上蒙蛇皮的青年工人告诉我,周师傅早几年作古了……    去年除夕之夜,在孩子们的鼓动下,我来了兴致,取下胡琴,奏了一曲《良宵》,依然是那么柔美、传情......在琴声中,我仿佛又见到了父亲、老道,见到了当年的许多琴友,更见到了须眉皆白的周万春老师傅……

 

作者:祝总   编辑:蔡宁    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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